章光祖：漫长的高考之路

快班同学文章

漫长的高考之路

章光祖

一，印象出现

那是1963年初夏的一天，班主任叫我到他的寝室。那时我面临初中毕业，需要考虑何去何从。我的家庭，经济条件差，几乎没有能力再继续读书了，自然要选择就业或者考中专。中专在当时是免费的，又可以继续读书，成为我的首选。何（铭基）老师是我的物理老师，又是班主任。人很年轻，平常跟我们很随和，关系不错，叫我去就是谈志愿的事。

没想到，何老师刚开始跟我交谈，潘校长就出现在门口，直接问我的打算。一方面，事发突然我比较紧张，把想法简单的说清楚了，另一方面，前不久他在全校师生员工大会上才提到我们，我班三个姓张（章）的如何捣蛋，心里还有几分害怕。出乎意料，他说，我晓得你的情况，家庭经济困难，如果报考本校，你的生活问题我包了。这是我当着你班主任打的保票。

初中那些年，我是学校里相当调皮捣蛋的人，没有家教嘛。父亲早逝连印象都没有，母亲一人养我兄弟俩个，早出晚归仅能糊口。我只能听凭天意自然发展。那时，经常吃不饱饭，上课也会翻墙到校外农田里去整庄稼吃。随时出入教室，管它什么门窗，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当然是自由散漫、野里野气搞惯了的。

不过，我还是曾经一度对数学有过兴趣，特别是平面几何，那个证明题的逻辑推理，简直令人痴迷，甚至还找到当时苏联的一些题目来做。大概这些也被校长知道了吧。

我们的潘校长那几年因为办学成绩斐然，使15中的高考升学率达到跟479相当的水平，已经40%以上了，只是上名牌大学的少一些。他也因此从干部15级调升到14级，距离高干就一步之遥了。我的被他看中，大概率是他工作细致入微的一个表现。

报考本校以后，我朦胧的感觉有可能奔向大学了。

二，准备迎考

高中阶段，同学群体重新调整。我校设置了三个班，一班全是外校考来的，二班（我班）大约一半本校学生一半外校学生，三班则多半本校学生。后来发现，一班的风格显得顽皮，二班的风格显得学术，三班的风格显得先进。二班喜欢什么的都有，还都有些理论化的东西，三班则还没毕业就几个党员了。

我的经济问题得到妥善解决，享受到甲等助学金，每月六元五角。就是说，一个月的伙食费全落实了！由此使我能全身心于学习生活。

对我影响比较大的，是我的一个小学同学，他初中在七中，高中我们又一起了。他母亲是我小学的老师，我们都喜欢足球，相处甚好。这次再同窗，他已经成熟好多了，已经具有了非常好的学习习惯和方法。这給了我极大的引导作用。从进入高中开始，我的学习成绩就提高很快，进入前三，而且一直比较稳固的位于此拉锯。当然，这种进步必须是全面的，全科的。这得益于跟在各方面有兴趣和专长的同学的交流和讨论。我班同学似乎很多都喜欢思考问题，兴趣爱好也丰富广泛，他们有对哲学有兴趣的，有对时政有兴趣的，有对外语有兴趣的，有对文学有兴趣的。这些兴趣不只限于泛泛的词汇和概念，有的已有比较深刻的见地。事实上，我班的前列，就成为年级的前列，进而就是全校的前列。

这个阶段，考上大学就成为自己明确的目标，也完全吻合了学校、老师的希望。我当时最希望的是考上唐山铁道学院，也就是今天的西南交大。想到能免费坐火车到处去耍就夜不能寐哦！

越是临近毕业，心情越是复杂。进入高中的第一年末，64高的同学毕业高考。当年，学校最优秀的学生因为坚决贯彻落实党的阶级路线落榜了。这給后面年级的学生带来极大的震动，相信学校都会深受影响。65年由于彭真的讲话，高考政策出现部分修正，缓和了一些情绪波动。

对我来说，一方面学校、老师还是尽量在鼓励我们努力学习，另一方面，由于有次学校里出现“反标”，有人上报我的“不当言论”，老师在毕业鉴定里不能不写上“缺乏劳动人民的阶级感情”的评语字样。这不啻在考取的路上埋下炸雷。所以我是怀揣希望又忐忑不安。

正在紧张迎考之際，天下大变，所有学校停课，全体师生参加文化大革命。高考之门从此关闭。

三，高校没门勤学不缀

wg中，突然出现了大把的时间，这真是个学习的良机。我几乎阅读了所有能到手的书籍，其中以欧洲和俄罗斯的文学作品为主，神曲、约翰克里斯朵夫、巴黎圣母院、死魂灵、简爱、高老头、欧耶尼葛朗台、红与黑、三剑客、基督山伯爵、战争与和平、欧根奥涅金、怎么办、莎翁戏剧集、狄更斯集、莫伯桑短篇集、福尔摩斯探案集……..

此外，也拜读了王力教授的诗词格律，做了一点作诗的尝试。

还初习了微积分知识，没有停留在过去已有的藩篱内。

这些知识奠定了自学的基础能力也养成了不断学习的生活习惯。

在下乡的几年里，就近交了两位好学的小同学，初一生，我们三个每场不见会若有所失。我们互相交流、互相影响，都在乡下呆了很长的年限。他们二位在恢复高考后于78年都分别考上了西南财大的金融系和川大的政治经济系。

那时出现了推荐上大学的“工农兵学员”，我们从家庭情况和社会选择方面都没有可能得到机会，“高考”是令人绝望的东西。

感到欣慰的是，这种学习的习惯和能力让自己受益终生。即使在工作之余，仍然广泛接受各方面知识，不断完善自我，通过曼昆经济学原理的学习对社会的发展历程有了很多不同的理解；通过对日本全面质量管理的学习，对本职工作产生了很好的推动力量。后来，又对历史产生了兴趣。我的一位同事曾经夸我“学习能力太强了！”

四，最后的机会

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在经历了那么多年，那么大的年龄的时候，居然出现了恢复高考的1978年！

其时，我已经于1975年因“病”回城了。那是彻底绝望的表现，只求在城市里有口饭吃就行了。

命运经常在你充满希望的时候作弄你，也经常在你极度绝望的时候眷顾你。77年的高考，我因为“病青”的身份无缘报名。但我的好朋友（那位初中读七中的汪同学）却考上了，最具有影响力的事情是，他开始没有被录取，但他是全川数学最高分，满分120分，包括了选择题，全对！他以这个情况向上不断反映，最后补录进入西南交大。这个情况給了我们家庭出身不好的人以极大的希望，我赶紧顶替母亲进入一个集体小企业以取得报考资格。这个举动的后续效果还挺好，因为在计算工龄时，大学四年的时间也连续进去了。

由于刚参加工作，时间上是很严格的。又由于我的另外一位好友，一班的同学邀请，每天下班要从营门口骑车到省交通厅一起复习。好在他能找到一些资料，給我提供了良好的条件。我们一起讨论问题，一起互相鼓励，从三月份进厂到十月份入学，他也考上了中南矿冶学院。我当时觉得自己当个老师是最适合的了，于是选择了力学师资班。我那位汪同学调侃说，我进了你想去的学校，你跑去当老师去了。当年我们班的前三，现在已经仅剩下我一个人，不胜唏嘘，也在此表达对他们的怀念吧！

从1963年，潘校长的一声呼唤，到1978年进入成都科技大学，这时间不可谓不漫长，其中的风云变幻不可谓不跌宕。我的高考，呃滴神！

2021.5.6.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