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明：忆高考入学前一年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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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高考入学前一年轶事

李宗明

最近因为忙，无暇写高考回忆录，看到同学们个个写得精彩，感触很深，本想没有什么特别可写的，现在也来说几句。

文革中，我经常去成都工学院要好的中学同学家玩。我同学不是工院子弟，跟他工院工作的外婆和姨妈住在一起。他是孤儿，其父原系国民党少将，一说到了台湾，另一说解放后在雅安被当地农民装进麻袋丢进清衣江了，他不想说我也不问。他外婆早年追寻孙中山，在他身边工作，是第一批国民党留苏学生。我同学电大毕业后在我读书期间也调到电机系实验室工作，经常可以见面，可惜50多岁因患肺癌去世了。所以我对成都工学院印象很深。

每当我去工院时看到成群工农兵学员，深有感触，觉得自己由于家庭出身不好，不可能有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只有生活在社会底层了。（我父亲系解放前私人银行和公司的小股东，抗战期间从山东济南逃难到了成都，他是非常爱国的，为纪念抗战胜利取我的名为“明”，为祝贺新中国成立取我弟弟的名为“亮”。）命运多舛，当时对未来还是悲观的，想着也就当个普通的小工人过一辈子了。

77年底恢复高考的喜信传来时，我又燃起了读书的愿望。当时已快30岁的我报名参加了考试，也通过了体检，但不知是何原因一直未收到录取通知，可能是我填了不服从分配，政审不过关吧。

78年初我完成了一项技术革新，将手工操作的电池打电机设计为一套自动打电机，提高了工作效率，大大减轻了工人的劳动强度，得到了厂领导的认可和表彰，并马上把我从成品车间调到电工房。

78年春天四川大旱，时任四川省委书记的赵ZY号召各行各业下乡支农抗旱，我单位派了我和另外一个机电人员，还有四川新华印刷厂的两个机修工，代表市轻工系统组成小分队赴剑阁县开封区及附近的几个地区，免费帮助当地农村修提灌站、维修拖拉机等抗旱机电设备。

自古剑门天下雄。沿着陡峭的悬崖绝壁攀岩，当清风拂过，身体也仿佛变得轻盈起来，此时的心情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78年农村仍然非常落后，农民吃不饱，公社大队小队领导飞扬跋扈，有的社员与我们熟了，还通过我们向他们领导要点平时要不到的物资，诸如化肥此类的东西。

我们住当地农村中学，当时我也带了一两本书，只是没有时间认真看。有一次学校一个老师看我在看书，就顺手翻了翻我的数学书，看了我的答题，便问我是否准备参加秋季高考，因为他断定我会考上的。原来这位老师是xx大学文革中分配到这里教书的。我说缺资料只有回家找。恰逢我们建提灌站架线需要踩电杆上去的踏板，必须回成都单位取。回去路过绵阳顺便拜望了长虹厂一个亲戚。

当时女朋友的事困扰着我，我这亲戚劝我放弃一切准备高考：知识改变命运，个人的命运建筑在自身地位的改变之上。

当时高考备考主要的问题是没有复习资料，教科书文革时早已进了废品站，仅找到一两本数理化书，几个同学交换着看。

在成都短暂停留后又回到剑阁县，白天修理拖拉机和提灌站之类，晚上抽空看书。有一天那个老师过来问我准备得如何，我说还是缺复习资料，他就帮我借了几本。他有个学生晚上也来复习过几次，后来可能因为基础太差放弃高考了。

我所在的区有个生产炸药的军工厂。半山挖空，车间地面铺满泡沫，防火花。那里我结识了一个成都知青，他整日都很忧郁，原来在山里工作感到前途渺茫。我鼓励他参加高考，他是初三学生，刚开始信心不足，在我的影响下也想试一试，有时还到我的驻地学习讨论。后来失去联系，不知是否参加了考试。

有一天出了一件大事。我们花了半个多月才修好的拖拉机暂时停放在缓坡上，正是很多中学生上学路过的地方，每次总有人围观。某天有几个好事的小伙子好奇坐上车玩，结果其中一个学生松了手刹，拖拉机滑坡掉到沟里，他吓得赶紧跳下车跑了。公社书记知道后，马上搭台召开了破坏春耕的阶级斗争大会，还叫我们选代表上台发言。后来这小伙子以破坏春耕的现行反革命分子罪名遭批斗后被公安押送到区上去了。

我后来才知道这个公社书记原在省委组织部工作，被下放到公社后很有怨言，做事左得很。其实整个社会风气都很左，动不动就上岗上线。我当时想我的地位低，农民的社会地位更低。这个中学生或许将来能考上中专或大学的，出了这件今天看来非常普通的事故，结果前途全毁了。其实这拖拉机完全可以再修好，发动机包括气缸活塞都是新修好的，并没被损坏。

还有件事，有一天我们几个人晚上到秧田捉黄鳝，我被田里的竹桩划破了脚，血流不止，当时也无消毒水，只用盐水洗后包扎，第二天才到区医院。脚肿了一周，当时感觉微微发烧，也不知道打破伤风针，今天想起很后怕。

因我是电工，我报的高考志愿只有一个：成都工学院电机系。原因一则专业对口，二则离家近，方便照顾生病的父亲。我填自愿很现实，不祈求太高，只要有自己满意的学校和专业就可以，我还担心将我分配到师范院校，大龄同学大多数都分配当教师。

从剑阁回来，经短期复习后便参加了高考，考场在12中。考英语时差点出了大问题，看到考时过半有大部分同学交卷，我也不到时交了卷。监考的一个男老师注意到我，之前在考试中就时不时看我的答题，在我交卷时又帮我检查，发现我忘了写考号，我非常感激他的认真负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等通知那段时间还是焦虑的，能否录取心里没有底，特别是政治考得很不理想。在追求政治的年代，完全可以不录取我。还好成绩下来了政治语文数理化总分376分，英语大概70多分，听系里张指导员说我考了电机系英语第一名，招生的人看到我的英语成绩不错就录取了我。

收到通知单是星期天，当时正在厂里加班，邮递员从关着的厂门铁栏递给我一封录取通知单，当时高兴万分，同事也纷纷祝福。电工班长也是65年考进工院的大学生，他说了一句：你本来就应该上大学。

高考上线成都都要体检，我记得我听力弱(读中小学时年年下河游泳几乎每年中耳炎)，听耳后怀表不能准确判断左右方响，医生准备写下听力弱，我很着急，说读工科如果听力有问题就可能不被录取。医生后来写了正常，现想起还是很感激她的。

我从小身体弱，高考复习我坚持两个小时就力不从心了，原想报考医生，文革十年一切都被打乱了，能上大学有书读已是万幸了。

我大哥是全国劳动模范，我考上大学后，他经常教育他的子女，看看你三叔，不向命运低头，努力改变人生。他的一个儿子拿到了研究生文凭，后来当了市宣传部长。

高考入学前一年是一段充满困惑而又无奈的岁月，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刻把握住了时代变化的脉搏，从此改写了人生。

（成都工学院历史：1944年秋设置四川大学工学院，1954年8月独立建院，为全国八大知名工学院之一。1978年10月划归中国科学院直属领导，更名为成都科技大学，国务院列为全国重点大学。1980年改属国家教委領导。1993年11月与四川大学合并改称四川联合大学。1994年4月和2000年9月，四川大学，成都科技大学，华西医科大学三所全国重点大学组建为四川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