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宁远：崎岖的高考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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崎岖的高考之路

刘宁远

七七年恢复高考的消息就象一声春雷响遍了神州大地，给无数年轻人带来了希望，人人都跃跃欲试。平时一沾枕头就睡着的我也失眠了，久久不能入睡。开始计划怎样复习应考。找来一份考试大纲，但已停课十多年了，课本已找不全了。好在仓库有不少职工子弟准备复习应考。白天还是照常上班，尽心把工作做得更好，不能授人以柄。晚上就到一家职工家去复习。这家只有父子两人，并买到了一套才出的复习资料。父子都欢迎我去他家复习，条件就是他儿子有什么问题，我要负责给他解答。反正解答问题也有利于我复习，只是占用我一点时间而已。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七七年高考考完后自我感觉还好。七七年高考是上线才参加体检，我参加了体检。

星期天我的两个表弟来家报喜。他们两人都参加了体检。他们是我在成都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他们的母亲是家父的堂妹。是和家父同一个爷爷的近亲。得知我也参加了体检，大家很高兴。小表弟专门回家去把他的莱卡相机拿来。这是他当外交官的亲叔叔送给他们的礼物。当时有测光的相机很少见。把我才七个月的女儿抱到一张桌子上趴着，拍了一张十分传神的照片。但结果是我们都名落孙山。

家父已退休多年，有公司职工给家父带话说公司书记要招见他。真是罕见。李书记长着一脸大麻子。职工背后都叫他李麻子。家父如约去见李书记。寒喧后，李书记语重心长地说：老刘，叫你儿子不要去参加高考了，考不上的。家父向我传达了李书记的指示。莫名的悲愤激励了我的斗志，我一定要和命运抗争。我也一头雾水。我又不是他公司的职工，他也管得太宽了。我认为可能是家父去找过李书记，请他把我调到他公司，李书记一口就拒绝了。尽管我每个星期都可乘仓库的交通车回家。但家父还是希望我们两兄弟有一个在身边。抗战时期，家父是自贡自流井电厂的高管，当然就是四川电力系统的前辈了。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一些当时的工人师傅们就自然走上了领导岗位。家父把想法给工人师傅们一说。马上就有人回应：人可以进，但没有户口指标。有人回应：人不能进，但有户口指标。当时我弟弟在乐山沙湾冶金部轧辊厂当工人。沙湾是郭沫若的故乡。我还去参观过镇上郭沫若的故居。家父立即去乐山，找到供电局局长。局长很给家父面子。马上驱车去沙湾。厂长一见局长来了盛情接待。当时就叫劳资处长马上办。一个星期就把弟弟调回了成都。李书记可能认为这个有海外关系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需要敲打一下了。

家父终其一生只戴过一顶有海外关系的资产阶级知识份子的帽子。家父的四妹夫是他在美资广州电厂当高管时的搭档。四姑丈是哈佛毕业的华人，抗战时来华加入飞虎队的飞行员。四姑和家母是广州大学的同班同学。家父就是通过四姑认识家母的。广州解放时我们一家已经离境，家父是后来回来为国家服务的。

白天工作很忙。我们正在制作一个O型龙门吊。这是西南交大王金诺教授设计的。该设计获得七八年全国科学大会奖。龙门吊导轨跨距为五十米，加上延伸臂有六十五米。主钩起吊重量为二十吨。电气控制上采用阻尼变阻器来实现对起吊速度的控制。能根据起吊重量自适应平滑达到该档的最大速度。我们十几个人把这个设计图纸变成了实物。我除了负责电控部分的安装调试，还要协助钳工焊工的工作。白天很累，晚上仍坚持去职工家复习。

七八年我又一次步入考场。这年第一次公布成绩，我的成绩在成都市龙泉驿区名列前矛。满分一百的物理我考了九十八分。数学加试题得了十几分，不计入总分的英语我考了三十分钟得了六十几分。区招办电话通知仓库补充我现实表现的材料。仓库立即召集老师傅们开座谈会，并特许我旁听。老师傅们仗义直言。这个师傅说我是七七年工业学大庆先进个人；那个师傅又说我做的电话总机直流稳压电源连龙泉区邮电局的巡线员都说没见过。当时邮政和电信是一个局。师傅们七嘴八舌评功摆好。材料写好后，老师傅们一个个签名按手印，盖好公章后送去招办。我一直都衷心感谢老师傅们对我的关怀。有了上次的经验，我也不抱太大的希望。在忐忑中终于盼来了录取通知书。我仔细地核查，仿佛在梦中。我被按第一志愿录取到成都科技大学工业电气自动化专业。家父捧着我的录取通知书，老泪纵横。

我的两个表弟，一个考上重庆大学，一个考上陕西机械学院。

家父立即去向李书记汇报。李书记听后脸上的麻子都胀红了，沉默良久才冒出一句话：政策可能变了。

八五年四姑的女儿到湖南一大学做英语外教，专程到成都来看舅舅。听到舅舅和我的遭遇，不由得失声痛哭，口中还嘟哝着对不起。我们劝慰她一切都已经翻篇了。你们没有错，我们也没有错。仰头问青天：谁之错？！家父爱这个国家，回来为国家服务，国家应该也爱我们一点吧。高考之路虽然崎岖但还是走过来了。